电影配乐所发挥的作用是演员做不到的，它可以在角色的台词表达上，再帮助角色升华情感，表达内心的感受。

作者 | Curtis

随着那句“原来时间带走的只有岁月”与画面一同出现，含蓄、大气却始终保留一丝忧郁气质的音乐逐渐深入鼓膜时，吴镇宇导演在《导演请指教》的首部作品《记》也随即在观众眼帘铺开。随着短片剧情的推进，更多配器进入音景，最终响亮的应变乐器伴随着突然的过渡又将观众拉回现实，令人沉浸影片中几近迷失。

从音乐中淡入，在音乐中结束，配乐游刃有余地推进了《记》剧情的发展。但对这部短片的音乐总监刘晔来说，给它创作音乐并不容易。“其实是比较难的，因为每一帧都是对着人物的情绪去做的，而且我们是对着画面实录的。”谈及为其制作音乐时，刘晔对道略音乐产业(id: miresearch)解释道。

随着《导演请指教》的结束，在影视剧中扮演重要角色的音乐也被推上风口浪尖。尤其是在其中一期节目中，导演王一淳的作品《阿基米德的晚餐》就被制作人郝蕾和方励批评音乐使用不当，致使整部短片在呈现上出现较大问题。

一部影视剧的诞生，从剧本到布景、演员精湛的演技，再到影音特效，都是为了说服观众相信一个故事。尤其是音乐，非但在影视剧中扮演着不可替代的角色，而且杰出和恰当的音乐还能助其在品质上更上一层楼。不过，相比成熟市场，音乐在中国影视圈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存在？以及，它为什么不止是影视剧的边角料？

1、国内影视剧音乐的行业困境

与好莱坞更标准的体系相比，目前国内的影视行业对音乐还不是很重视。刘晔坦言，很多合作的片方有时可能直到最后一天才来商讨影片音乐。“因为跟好莱坞的制作人有过合作，他们就不一样，他们在项目一开始就会去找作曲家讨论。我个人认为，现在我们的行业还需要不断提高，包括音乐和审美这些事。”

归根结底，是因为国内影视剧配乐行业还不成熟。根据壹娱观察报道，2016年国内影视剧音乐产业总值约为3.94亿元，而当年仅电影总票房就已高达数百亿元。当然，这背后折射出了国内影视剧配乐产业所面临的种种问题，比如运作不规范、人才匮乏以及变现模式有限等问题。欧美电影配乐一般能达到总预算的5%至8%，而在中国，这一比例却不到1%。

在好莱坞，一部电影普通配乐师就能拿到100万美元，顶级配乐师则通常在300到400万美元，还不包括后续的版税收入。在成熟市场，配乐师不仅能拿到项目费用，受益于完善的版权机制，后续他们还能收到不菲的版权分成。

以《泰坦尼克号》为例，这部电影的原声带曾连续16周在美国公告牌唱片销量排行榜上创纪录，全美销售1018万张，世界销量超过3000万张。创作者James Horner不仅拿到了80万美元的项目费用，还能从每张原声碟中分得1.2美元。

《泰坦尼克号》原声带

但在中国，由于版权机制和发行机制的不完善，配乐师通常只能拿到项目费用，甚至连版权都会完全失去。“现在国内影视剧音乐的分配，说实在的，没个准，但国内给配乐的预算一般不超过一百万。”刘晔表示，中国的很多公司都施行的是买断制，配乐师一旦做完某个作品，这个音乐就不属于你了。他呼吁道，未来国内市场的商业环境，应该多给音乐人一些空间，包括版税制度的完善，这样将更有利于音乐人的创作。

就连一些顶尖的配乐师也无法避免这一问题。曾为《大明宫词》、《陈情令》等多部热门影视剧配乐的作曲人林海就曾表示，自己在创作配乐的时候，写出非常精彩的作品之后会有点不敢交给片方，因为那样等于把这部作品“送”出去了。“原创音乐人在完成创作之后却发现一无所有，这对创作热情和创作自由而言是一种沉重的打击。”

2019年，《陈情令》的热播带火了《陈情令》国风音乐演唱会，该演唱会在南京连办两场，最高1980元的门票5秒售罄。据当地媒体报道，黄牛一度将最高票价叫至15万元。腾讯视频直播时总人数也高达326.7万，演唱会直播收入近亿元。

《陈情令》

从热门的影视剧出发，到线下演唱会或音乐会的大火，此前让久石让、谭盾甚至《权力的游戏》配乐师拉民·贾瓦迪和《哈利波特与魔法石》都受益匪浅，但在国内影视配乐行业和版权制度尚不成熟的前提下，这种依靠粉丝经济逻辑或作曲家影响力的变现方式并不可取。

另一方面，人才的稀缺也是影视配乐行业发展缓慢的重要因素。刘晔表示，现在国内的音乐教育对于影视配乐的培养是相对少的，很多学校对这方面的重视程度还不够。中国目前已经是全球最大的电影市场之一，每年出品的电视剧、网剧、网络大电影和短剧等加起来更是不计其数，但比如音乐编辑、音乐统筹等高端从业人员依然稀缺。

这导致做电影配乐的作曲效率较低，因为市场上还没有建立起一个很好的团队合作机制。“当然现在慢慢也越来越好了，但是我觉得在教育方面，还是要不断地有好的机制去培养。”刘晔对道略音乐产业(id: miresearch)表示，依然任重道远。

和其他音乐创作不同的是，影视音乐是一个需要配合画面、音效、对白和剪辑的过程，简单来说，这是一个需要配合整个影视化工业体系的一个音乐体系。“影视配乐需要有各方面的技能，你要懂管弦乐、电子音乐、EDM、流行音乐，你要什么都懂，你才可能去适应这个制作体系。在这个过程中可能会碰到任何情况，因为导演是非常难伺候的，这个不是只懂简单音乐形态的人能做的。”

为《如懿传》做配乐时，作曲家林朝阳最初收到的是长达100集的粗剪素材。“每天要7个小时素材，不断停下来记录，几分几秒是什么剧情，分析人物情绪，需要加入什么音乐。”林朝阳告诉一财，虽然只做了该剧1/3的配乐，但也耗费他三四个月的时间才完成。刘晔则感叹道，影视配乐是需要很长时间的磨炼和拥有信仰的人才能做的。

不过，相比竞争残酷的欧美成熟配乐市场，国内市场的机会却较多。由于欧美的配乐市场比较规范化，很多人得先经过行业经过经年累月的摸爬滚打。“我在Hans Zimmer那里看过，他们的配乐师都是从端茶倒水开始，一点点往上爬，可能得到四五十岁才可以独立接电影。”反观国内市场，像刘晔一样的很多年轻配乐师机会就比较多，选择的余地也比较大。“但因为更新换代快，国内市场的竞争也在激烈起来。未来这个市场是公平的，你是否把握得住这个项目，我觉得是需要有一定职业化专业化技能的人。”

2、优秀的音乐也可以是影视剧的“主菜”

令刘晔钦佩，并对其造成深刻影响的有以下四位作曲家。

首先便是华裔作曲家谭盾。在谭盾的整个职业生涯中，他都一直在试图积极模糊各种界限：流派之间，观众与表演者之间，不同类型的表演者之间；日常与精神，现代主义与后现代主义美学之间，高潮与低谷，爱国与批判表达之间；噪音与音乐之间，色彩和音乐之间，现场和录音之间，声音与寂静之间，以及东方与西方之间。

“他的音乐把中国的元素和国际化的那种编曲、好莱坞的交响乐融合的特别好，而且对于民乐的理解真的是特别棒。谭老师的《卧虎藏龙》音乐对我影响还是蛮深的。”刘晔表示。

刘晔与谭盾

谭盾的音乐在《卧虎藏龙》的诸多打斗场面中，扮演了画龙点睛的角色。例如，俞秀莲与玉娇龙在黑夜中的打斗，碧眼狐狸与众人打斗的场景，每一幕的音乐都融合了击鼓声。打斗越是激烈，击鼓声越是急促。尤其是在飞檐走壁的那一段，配上紧密有致的击鼓声，充分烘托出了紧张刺激的武打气氛。到影片结束时，二胡声的响起，更是将结局的悲凉衬托到了极致。谭盾为《卧虎藏龙》创作的音乐，不仅为武侠电影乃至整个华语电影树立了一座难以超越的丰碑，赢得奥斯卡、金像奖等最佳配乐奖更是实至名归。

《卧虎藏龙》剧照

其次便是宫崎骏御用音乐家久石让。和谭盾一样，久石让为影视作品创作的音乐同样多元，跨越了国别和流派。1992年到1994年期间，久石让连续三年捧回日本电影金像奖最佳音乐大奖。久石让的音乐风格灵活多变、简约自由、安静温暖，尤其是巧妙的和声运用，使得作品更加立体形象、富有质感。尤其是在其代表作《天空之城》主题曲《伴随着你》中，无论是用乐器还是人声，或者是合唱、合奏，都会引起观众忧伤的情绪。

《天空之城》

“他的那些音乐特别吸引人，他对古典音乐的编曲和音乐的方式也很新颖，对我的启发很大。”谈及久石让时，刘晔表示。就连周杰伦也曾经表示，自己很喜欢久石让在动画《龙猫》里的配乐，不仅非常好听，厉害之处是听这些音乐，脑海里可以浮现故事的画面，亦很佩服他可以运用多种乐器，有中国的二胡、古筝也可以配合管弦乐组合演奏。

久石让

“德斯普拉的那些作品我也特别喜欢。他继承了很多印象派的传统，我觉得这也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法国作曲家。他的音乐很细腻，他的配器也充满了印象派的那种诗意。”刘晔口中的Desplat，是法国印象派作曲家Alexandre Desplat。他参与的电影作品中，最令中国观众最熟悉的应该还是李安导演的《色，戒》。

在该片中，“王佳芝主题”主奏钢琴沉稳但音色明亮，其中夹杂着浪漫的竖琴及颤音琴。聪慧但浪漫的王佳芝，随着角色历程，换上饱满强韧的弦乐，Alexander Desplat创作的整轨弦乐调性如性格决定命运一样，预示了她悲剧的一生。在“晚宴圆舞曲”中，Desplat借其为王佳芝与易默成构筑更进一步的关系，准确烘托出两人之间不言而喻的情愫。

Alexander Desplat

但目前对刘晔造成主要影响的，还是好莱坞御用配乐师Hans Zimmer。“最近看了他的《沙丘》，他对于声音的融合，这种音效音乐化的制作，真的是非常厉害。他们对音色的这种制作体系，真的是很值得学习。”在《沙丘》中，Hans Zimmer综合各种打击乐，并融入了一些比较突兀的元素。

《沙丘》的主旋律是一段与Kwisatz Haderach（预言中的救世主）有关的主题音乐，它在影片中数次出现，既是保罗·厄崔迪的具有神秘主义的动机，又是贯穿始终暗示主旨的重要线索。

为了实现有意义且有趣的主旋律复现，Hans Zimmer将这段音乐扩展为多个形式：低沉的弦乐搭配充满气势的合成器音符，昂扬振奋的电吉他配合打击乐器，具有穿透力的女声吟唱等。影片音乐不仅融合了西亚或中东调式，还加入不少新奇的音色，精致的混响更是令电影剧情更加立体。

“我认为电影音乐最重要的功能就是要带出电影的主题，特别是那些隐藏在故事底蕴，躲在角色动作和对白底下的一些情感。” Desplat曾在接受开眼电影网采访时表示，优秀的音乐既能让观众在细小的事物上看到放大的人生，也要能在巨大的事件中发掘细微的感情。“简单来说，就是要由大观小，由小观大，带领观众看见一些原本看不清楚，或看不见的东西，带出不同空间的事物。”

刘晔也认为，好的音乐在影视剧中的作用是很重要的，假如《沙丘》中没有Hans Zimmer的音乐元素，这个电影可能就不值得看了。“我觉得电影音乐有时候甚至可能扮演主导作用，有些时候有一些对人物的对白、表演，如果戏剧的方式无法完成的话，只能通过音乐完成。所以我觉得配乐对电影很重要。”

许多经典的国产电视剧也有优秀的配乐作品。86版《西游记》总作曲许镜清，也曾用极具想象力的插曲和配乐，助力《西游记》成为家喻户晓的佳作。尤其是其中猪八戒背媳妇的背景音乐，将这段故事的滑稽调皮突显的活灵活现。女儿国国王和唐僧的《女儿情》的配乐一响起，画面感更是油然而生。

电影人韦启良曾经说过，电影配乐时常扮演表达电影里面潜台词的角色，配乐表明了角色实质要表达的意思。电影配乐所发挥的作用是演员做不到的，它可以在角色的台词表达上，再帮助角色升华情感，表达内心的感受。

尽管音乐是一种非视觉化的艺术形式，但透过声音和音效，它却可以直接触达观众的内心。优质的音乐更能充当观众情绪的扩大器，为影视作品本身实现加分。这些特质，都证明音乐并非影视作品的边角料。

来源：道略音乐产业研究院

编辑：梵高先生